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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以前,也曾經被母親問過幾次同樣的問題。而那時候我的回答既沒讓母親高興,也沒讓她悲傷。母親聽了我的回答,只是滿臉的不可思議而已。可是那,至少對我自己來說,是極為正直而誠實的回答。
  我的回答非常長。而我卻沒辦法很有要領地正確表現出來。不過我想要說的,總而言之是指「現在在這裡的我,是在一直都沒有兄弟姊妹的情況下長大的我,如果有兄弟姊妹的話,我就應該會長成和現在不一樣的我,所以現在在這裡的我,去想如果我有兄弟姊妹的話會怎樣,我覺得是違反自然的。」所以我覺得母親的那個問題好像並沒有什麼意義。

  小學畢業之後,我和她分別進了不同的中學。由於各種原因,我們離開了原來住的房子,搬到別的鎮上去。雖說是不同的鎮,但只有電車兩站的距離,因此後來我還到她家去玩過幾次。我想搬家之後的三個月裡大學去了三次或四次吧。可是只有這樣而已。後來我終於不再去看她了。那時候的我,正開始要度過非常微妙的年齡。上不同的中學,車站又隔了兩站,覺得我們的世界好像完全變了一樣。朋友不同了、制服不同了、教科書也不同了。我自己的體型、聲音、對很多事情的感覺方式,都繼續在急速變化中,過去存在於我和島本之間的親密空氣,似乎也跟著漸漸變得不自在了。因為我覺得她在肉體上和精神上似乎都比我變化更大。而那使我覺得不太舒服。此外我覺得她母親好像逐漸開始以異樣的眼光看我。「為什麼這孩子還一直到我們家來玩呢?已經不住在附近,學校也不一樣了啊。」或許我想得太多了。不過總而言之,我變得沒辦法不在意她母親的視線。
  於是我的腳步豬漸遠離島本家,不久之後就停止再去看她了。不過那恐怕是錯了。我在那之後還是應該和島本密切地結合在一起才對。我需要她,她也可能需要我。不過我的自我意識太強,太害怕受傷害。因此,從此以後,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一次也沒和她碰面。
  我沒和島本見面之後,卻還一直繼續在懷念著她。經過思春期這充滿混亂的難過時期,我很多次都受到這溫暖的記憶所鼓勵、所撫慰。而且覺得長久之間,我好像在心中為她保留著一個特別的部分。就像在餐廳最裡面的安靜席位上,悄悄擺上一塊已預約的牌子一樣,我只有那個部分是專門為她保留著的。即使我覺得可能再也不會和島本見面了也一樣。
  我想或許我們自己都是不完全的存在。為了填埋這不完全,我們彼此都覺得在我們前面,有什麼新的後天的東西將會來臨。於是我們就在那新的門口前站定。在模糊幽暗的光線下,只有兩個人,僅僅十秒之間互相緊緊握住對方的手。

  她和島本當然不一樣,我想。這個女孩無法給我和島本給我的一樣的東西。不過她卻這樣屬於我,而且想要給我她能夠給的東西。我有什麼理由非要傷害她不可呢?

  不過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。自己可能會在什麼時候,對什麼人,造成不可挽回的深深傷害。人類在某此情況下是:只要這個人存在,就足以對某人造成傷害。

  不用說,我是喜歡泉的,也很感謝她能做我的女朋友。如果沒有她的話,我的十幾歲的日子一定更無聊而缺乏色彩了。她基本上是個坦誠而愉快的女孩子,很多人都對她有好感。我們的興趣很難說相合。我想我讀的書,我聽的音樂她幾乎都不瞭解。所以關於這方面的東西,我們從來就沒有站在對等的立場交談過。在這一點上,我和泉的關係跟我和島本的關係就相當不同。
  不過坐在她旁邊,用手接觸她的手指,我的心情就能夠很自然地變溫和。跟別人不能講的事,對她也可以比較輕鬆地說出來。我在回想她時,眼前總是浮現安靜的星期天早晨的情景。安穩而天氣美好,一天才剛剛開始的星期天。沒有習題,只要做喜歡做的事就行的星期天。她常常給我這樣的星期天早晨一般的心情。
  當然她也有缺點。她對某種事情,多少有些過份頑固,而且也不能不說她缺乏想像力。她不打算踏出她過去的所屬的,成長過來的世界。也不會對什麼事情熱中得廢寢忘食。還有她敬愛雙親。她說出口的有些意見平板而欠缺深度。這有些時候讓我覺得滿乏味的。不過從來沒聽她說過任何人的壞話,也沒提過引以自豪的事情。而且她喜歡我,看重我。我說的話她能認真聽,而且鼓勵我。我跟她談了很多關於我自己的事和自己的未來。以後想做什麼,想當一個什麼樣的人。就像大多數那個年代的少年經常會提起的,純粹非常現實的夢話。可是她都好好的熱心聽。而且甚至還鼓勵我。「我想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傑出的人。因為你身上擁有某種很棒的東西。」泉說。而且她是真心說的。有生以來,只有她對我說過這樣的話。
  而且我能擁抱她也很棒。我覺得困惑而失望的是,不管經過多久我都沒辦法在泉身上發現「為我存在的東西」這一點。我可以把她的優點條列出來,而且那項目絕對比缺點多得多。那應該比我這個人所擁有的優點清單要長。但她卻缺少了決定性的什麼東西。如果我能從她身上找到那個「什麼」的話……。

  在往東京的新幹線上,我一面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風景,一面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。我看看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。看看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臉。所謂在這裡的這個我到底是什麼東西?我想。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感到激烈的嫌惡。為什麼做得出這種事呢?我想。不過我知道,如果再一次把我重新放回一樣的狀況的話,還是可能重複發生一樣的事情。我還是會對泉說謊而去……。就算這樣是會多麼的傷害泉也一樣,要承認這點很痛苦,但卻是事實。
  當然我傷害泉的同時,也傷害了自己。我深深地傷害了自己。從這裡我應該得到很多教訓才對的。不過幾年過去之後重新回頭看時,我從那次的體驗所得到的,只有一個基本事實,那就是所謂我這樣一個人,終究是以惡形成的人,這件事實。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什麼人做壞事。但不管動機如何,想法怎樣,我卻會依需要而任自己為所欲為,最後導致殘酷的結果。連對我本來應該非常珍惜重視的對象,都會製造藉口,而造成無法挽回的決定性傷害。
  我上大學時,希望再一次搬到新的地方,再一次獲得新的自我,再一次開始新的生活。靠著變成一個新人,能夠訂正過去的過常失。剛開始時,看起來好像可以順利進行下去的樣子。不過結果,不管到什麼地方,我還是我。我還是重新犯下一樣的錯,一樣地傷害別人,而且傷害自己。
  過了二十歲之後,我忽然想通,我或許做不了一個正常人。我犯了幾次錯。不過那或許並非真正的錯。那與其說是過錯,不如說是我自己所擁有的類似本來的傾向之類的東西。一想到這樣,我心情就變得非常黯淡。

  我逐漸懷念起我和泉兩個人所度過的時間。不過已經沒法回去了。我已經把那個世界丟在後面,自己離開了。

  我想起泉以前對我說的話。「我想你一定會做一個傑出的人,因為你身上有非常棒的東西。」我每次想到這句話,心情就非常苦悶。泉!我身上實在沒有任何很棒的東西呀。我想現在妳也已經很清楚了。不過沒辦法,誰都會弄錯的。

  我比以前更深地躲進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。我習慣一個人吃飯、一個人散步、一個人到游泳池去游泳,一個人去聽音樂會,或看電影。而且這樣並不特別覺得寂寞或難過。我常常想到島本,想到泉。她們現在不知道在哪裡?正在做什麼?或許兩個人都已經結婚了,說不定孩子都有了。不過不管境遇如何,我總是希望能和她們見個面,至少談一點話也好。只要一個鐘頭也好。如果是島本的話,或者是泉的話,我就可以比較正確地表達我的心情。我通到該如何和泉言歸於好的方法,想到該如何和島本重逢的方法,以這來打發時間。我想如果真的能這樣的話,不知道該有多好。可是我並沒有做任何努力去實現這種想法。結果她們只是已經從我的人生之中失去的存在。時鐘是不能逆轉的。我變得經常自言自語,夜裡一個人喝酒。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想到或許我會一輩子都不結婚。

  而島本身上卻有那個,我想。我和那女孩在一起的時候,一直想著島本的事。雖然覺得不應該,但我卻沒辦法不想島本。一想到島本,我的心現在都還會震動。好像自己內心深處的那扇門被悄悄推開了似的,那裡面含有微熱的興奮。但和那位腳不好的漂亮女孩兩個人在日比谷公園散步時,我卻沒有能夠感覺到那一種興奮或震撼。我對她所能感覺到的,只是某種共鳴,和安祥的溫柔而已。
  幾天後同事到我那裡來,說那女孩對你好像很滿意喲。然後邀我下次休假要不要再四個人一起到什麼地方去。不過我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推掉了。跟她再見面一次面談談話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。說真的,我還真想跟她慢慢地多談一些的。我想如果我們是在別的狀況下相遇的話,或許我們可以變成很好的朋友也說不定。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兩對約會。那種行為的本來目的,就是為了要找男女朋友的。如果和那對象連續兩次約會的話,就會相對的產生某種責任。我不想傷害那個女孩,無論是任何形式的。所以我只好拒絕。而且當然,我和她從此以後沒見過第二次面。



我還沒開始挑錯字
等我回來再說吧 :-)
 
這是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
我貼了好多標籤
 
話說這是一本A書 = =
我把兒童不宜的地方都跳過了這樣
 
男主角是王八蛋!!!!!!!!!!!!

噢我還沒把書看完
應該還會有新的 :-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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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怡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5) 人氣()